繁复的朝服穿戴已毕，沉重的金冠压下了星子额前的伤痕。星子亲手将启明剑系在腰间，便由子扬和蒙铸陪同，大步出了承嗣宫。沧浪桥前，备下的已不是寻常马车，而正是辰旦平日里所用的御辇。明黄色的锦缎映着午后的骄阳，熠熠生辉，幻成一片金光，车顶四角皆镶了鎏金的龙头，龙口中含着鸽蛋大的宝珠，垂下长长的金色流苏。
星子蹙了蹙眉头，呵，他们是把我当成另一个辰旦了，哪怕几个时辰前，宫中曾是血流成河，他们仍可以装得若无其事，一切照旧。死了许多人，失踪了皇帝，对他们来说，好像什么都没改变，只是这御辇里的人换了一个吧！这就是所谓的“国不可一日无君”吧！星子暗中冷笑不止，罢了，既然是逢场作戏，我也就顺水推舟。星子沉着脸上了御辇，子扬和蒙铸则骑马跟随辇后。
群臣正聚集在朝天殿前议论纷纷。见御辇来了，众人忙如水波中分，闪开一条道来。御辇停在丹墀之前，星子佩剑下辇，看也不看百官一眼，疾步拾级而上，九十九级台阶之上，便是那似乎高在云端的朝天殿。星子昂首迈入殿门，大殿的尽头，正是那至高无上的赤金九龙宝座。
星子紧紧地盯着那尽头的宝座。就是这个座位，就是它！自己一生的苦难都由它而起！赤金的宝座映入星子眼中，却是一片殷红的血色。这哪里是金碧辉煌的宫殿，触目所见，明明是累累白骨，滔滔血泊。就连尼娜，那明媚如春花，灿烂如朝霞的清纯女孩，也化作了这宝座下的尘埃……
毒发虽已暂时过去，星子心口的痛却没有片刻缓解。一步又一步，重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大殿之上。星子渐渐走到了宝座之前，目光却愈发变幻莫测。自己上一回登上这朝天殿，应该是滴血认亲的那场仪式吧！就是在这里，我的血和辰旦的血融在了一起，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血脉，那也是自己许下的承诺。事到如今，那一幕就像是一场无聊的闹剧，一个天大的笑话！血脉相同又如何？说什么血比水浓，比起眼前这个位置，还不是轻如鸿毛，一钱不值？
我曾经天真地希望，只要我够努力，我就能打破这个魔咒，即使是皇家，也不要骨肉相残，父子为敌。我愿以儿子的身份生死相从，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，他却自始至终，都是坐在这宝座上的皇帝！而不是我的父亲。他要的是臣，而不是子。今日我才知道，我输了！输了与大哥的赌注，也输了与他的赌注！输得彻底！从一开始，我就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，我为什么到如今才看清这结果！
星子的呼吸渐渐急促，辰旦虽不在此处，但那宝座上却似有一种压迫的气息挥之不去，弥漫四周而令人窒息。时至今日，他们仍称我为殿下，我站在这里，还是以皇太子的身份，我穿戴的，还是他赐给我的袍服冠冕，这是我到死都无法摆脱的噩梦了么？
星子目光一凛，凶光乍现，“唰”地拔出启明剑来，便要将宝座砍为两截。身旁的子扬察觉不对，忙拉拉星子的衣袖，压低声音道：“殿下，冷静！”
“别叫我殿下！”星子亦是厉声喝道。子扬叫他殿下已叫了多年，星子虽是不喜，一直也是听之任之，此时却觉分外刺耳。
子扬不以为意，轻轻一笑，道：“若不叫殿下，那叫什么呢？或许该叫陛下了？小不忍则乱大谋，殿下千万莫要冲动！”
星子叹了口气，纵然知道子扬说得没错，胸口却愈发闷痛难忍，还剑入鞘，转过身来，阴沉的面色如要拧出水来，缓缓在龙椅上落座。星子虽不曾坐过朝天殿的这宝座，但在天京时，箫尺的宝座他却是试过的。果然都是一样，冷如冰，硬如铁，让人浑身都不舒服。星子端坐其上，蒙铸率百官鱼贯而入，列于阶下。星子俯视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，胸口闷痛不已，一句话也不想说。
众人站定，面上各种神态都有，便如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，煞是好看。侍立于宝座一侧的子扬仍是高举起御赐的金牌，清了清嗓子，暗运了内力，以确保殿中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：“皇太子殿下临危归国，陛下已于今晨离宫出巡，现留殿下监国。有御赐金牌在此，一切国事，皆由殿下决断，便如陛下亲裁，尔等不得有违！”
子扬从前是辰丹的侍卫，并不曾列于朝堂，百官识得他的人本就不多，如今离开多年，一朝突然现身，更是不知何方神圣？虽见他所持的金牌是御制的无疑，但昨日皇帝还在宫中，怎么一大早说出巡就出巡？连百官都不曾见上一面，就算要太子监国，也该亲自降旨，说明原委，安排国事。而上京已被敌军围困，皇帝又以什么办法只身脱险？去了哪里？加之今晨轩辕殿前的血案早有风声传到宫外，各种说法，不一而足，有说皇帝跑了的，有说皇帝死了的。百官听了子扬的话，将信将疑，一时议论纷纷，人声嘈杂。
蒙铸按捺不住了，转过身去厉声喝道：“大殿之上，太子之前，喧哗吵闹，成何体统！”如今上京城全靠蒙铸守着，谁也不敢得罪他，众人听他发怒，声音便渐渐地小了下去。蒙铸朗声道：“你们难道信不过皇太子殿下么？谁有异议的，我就让谁出城去与扶桑国决战，看他能不能力挽狂澜，解困危局！殿下是什么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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