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说过，这是个下雪的晚上，雪此时已经停了，像一层白色的绒毛挂在大街小巷上。江河湖披着围巾独自一人走在积雪的路面上。其实早些时间是有机器人打扫的，但今晚雪下了两遍，还没打扫到这，于是她只好踩着积雪回去。
积雪踩得嘎吱嘎吱响，她的酒意已经因为寒冷消失了。江河湖闷不做声走在街上，心里有一点懊悔——她明明可以不来，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，也不会在大冬天里冷的发抖，还要走在这么一条街上。虽然灯很明亮，但她内心苦闷，根本没注意到。
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过来。那步子很急切，她以为是别人呢。结果人带着颤抖的声音叫她的名字，江河湖浑身战栗，立刻转过头去看。
练朱釉气喘吁吁地站在灯光下，她才发现灯光这么亮。
江河湖很吃惊：“你……我东西掉了？”
“没有……”练朱釉气喘着，但诚实回答。她俩对望，练朱釉起步靠近她，离她一臂远。她在出门的时候想得很清楚，想要什么都和江河湖说，可看见她那一对阴沉的，在夜里也黑黢黢的眼睛，她突然没了声，一时间又和她对望了。
江河湖默然道：“那你过来有什么事？”
离得近了，她才看得清楚一些。练朱釉脸色很憔悴，黑眼圈很明显。她心意动了动，又想说什么，练朱釉就说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她确实本来有很多话要说。
可话到了嘴边却剩下了，吞了下去，变成这一句。
江河湖比她已经高出半个头，低头看她的时候想，明明是她过得更不好一些——她微微转过头说：“一边走一边说吧。”
练朱釉默默地跟上去。这真不是个谈话的场合和时候，她跟在江河湖后面，静静地。晚风已经吹得够久了，她没有穿得太厚实，有点冷。江河湖走了半路，又说：“为什么跑出来？”
“有事想和你说。”练朱釉尽可能说得平缓。
“什么事？”
什么事？练朱釉顿时没法说出口。她被私生饭跟踪，长达一个多月，尽管现在对跟踪犯罪已经有预防手段，可对方看起来太无害，而且隐藏的太好。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月，或者更久……这听起来是不是很没用？她应该怎么说才对？而且是和前女友说。
江河湖有必要管她的事情吗？练朱釉不知道。可她好像没有选择，练朱釉就这么犹豫着，到了快经过小桥的时候，江河湖说：“练朱釉，你还是这样。”
她抬起头来，对方平静地说：“我以为你会改变……得更多一些。”
练朱釉如坠冰窟。是的，一切都没有改变，从分手那天就注定。她一下失了魂，好像从未走到灯下，还在黑暗里似的。
她又有什么情分和脸面要求江河湖帮她呢？她又给过对方什么呢？练朱釉轻轻地停住了脚步。她没法抬头，轻轻地站在雪地里，希望对方能一直走下去，别回头。希望自己的离开也是无声的，希望自己像雪一样，无声地落地。
嘎吱嘎吱的踩雪声。江河湖说：“为什么不走了？”
没人回答。似有明悟，江河湖也没回头，只是停了一会。
练朱釉艰难地踩了两步。手都要冻僵了，她又走了两步，很小声说：“江河湖，对不起。”
江河湖转过身来。她什么都没看见，对方走过来，伸手捏住她捂住脸的手：“没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。感情这种事情，从来都是愿打愿挨，我早就和你说过。”
练朱釉捂住脸不说话。江河湖捏她的手觉得冷了，又说：“你住哪里？我送你回去。”
练朱釉才慢慢地放下手。她平静地哭，或者说还带着不服输和不平，她哭得像个孩子又像个绝望的天使，她的情绪乱七八糟，看起来特别丑。江河湖头一次被吓得那么厉害，倒不是因为害怕，单纯是没想过练朱釉脸上会有这种表情。
眼泪落在她的围巾上。练朱釉哭起来无声，连肩膀都不颤抖。江河湖却在那一刻明白一件事：练朱釉不是不会哭，是不懂怎么哭。
练朱釉又把脸捂住了：“我不能回去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”
练朱釉把跟踪狂私生饭的事情说了。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，江河湖甚至都会怀疑她是不是用了什么表演技巧。也许好几次她都这样在门口收拾情绪——江河湖忍不住这么想。她就这么静静地听，然后说：“报警了吗？”
“报了。”练朱釉说，“已经下了人身安全保护令，可是……很不好做，而且……”
江河湖说：“所以你来找我？”
练朱釉显然很挣扎。江河湖平静说：“你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……我知道，你在国外也不好找别人帮忙，家里人也不太可能帮你处理。再说你也息影了，公司方面没有资源处理，艾姐……最近是金影奖，你也许说过，但是没有说得很严重。她可能只是帮你报警了。”
练朱釉突然有了个疑问：“你知道我出国了？”
江河湖心里咯噔一声，假装无事发生：“新闻说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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