箫尺仔细回想，有时候，星子确实会不顾一切地我行我素，抗旨更犹如家常便饭，把我气到吐血。但他的固执，从来不是为了他自己，而只是为我着想，除此以外，他再不曾有一丝丝的抗拒或反对。箫尺摇头，不管我怎样对待他，哪怕再蛮不讲理，他都不会说半个“不”字。非但如此，星子往往还会变本加厉地伤害他自己，只要能让我有所获益，或是让我稍稍满意，稍稍安心……
唉！我身为他的大哥，年长他许多，还曾耳提面命，教导他为人处世。最后，反倒是我被他纵容得肆无忌惮不可理喻。从前做过的许多混账事，此刻重现眼前，历历在目，清晰无比。箫尺端着酒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，碗中酒水洒了小半。
箫尺一仰脖，将剩余的烈酒一饮而尽，火辣辣的醉烧刀，从口腔直烧到肺腑之中，真如刀割一般。烈酒下肚，口中焦渴愈甚，箫尺抿了抿唇，唇上似有细小的裂口。箫尺忽对子扬生出一些莫名的不满。当局者迷，旁观者清，他既然有所察觉，为什么不提醒我呢，就由着我折腾星子？但箫尺尚未醉到人事不知，理智告诉他，以此来怪罪子扬也甚无道理，其实子扬也不是没暗示过，但他的肺腑之言，反倒让我对星子更多生猜忌。
不过，就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，子扬拿我无法，他为什么也不劝劝星子呢？就任他一意孤行？箫尺抬眸看着子扬，墨瞳幽深如海，暗藏着化不开的浓烈情绪：“兄弟，这么多年，你就忍心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？”
“哈！”子扬干笑一声，却蹙起眉头，殊无笑意，“我不看着还能如何？殿下是什么样的性子，陛下又不是不知道。我要是不识好歹地说上两句，他便絮絮叨叨，没完没了，从他六岁时讲起。肉麻得我牙都要倒了，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。今朝有酒今朝醉，莫管他人是与非。我不过是个热衷酒色财气的俗人，何必自讨苦吃，乱趟浑水？”
箫尺被他噎住。今朝有酒今朝醉……子扬怕是借酒浇愁吧，星子却当子扬嗜酒如命。箫尺沉默半晌，挤出一句：“你就不怕星子当真出什么意外，追悔莫及？”
“意外？哼，”子扬冷哼一声，“他能活到今天，才是最大的意外。我不早就说过了么，早死早超生。他若死了，他是求仁得仁，无怨无悔，我则眼不见为净，也是一种解脱。”
子扬不似玩笑，但传入箫尺耳中，他的心情虽已差到了谷底，仍忍不住笑了笑：“眼不见为净，兄弟何必这般嘴硬？星子若真有什么事，你难道不会一刀砍了我？”
“陛下此言差矣！”子扬敛容正色，竟是难得的严肃，“臣绝不会动这样的心思。非但如此，臣还会竭尽所能，好好地保护陛下，照顾陛下。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。”
箫尺纳闷：“星子若死在我手上，你难道不恨死我么？”
子扬几不可察地轻轻摇头，低声道：“不，这是他最大的遗愿。”
子扬话音方落，便听得哐当一声，原来是箫尺碰翻了酒碗，略带浑浊的酒液在八仙桌上漫开，流得四处都是。箫尺不去管它，只呆呆地坐着。子扬起身找出抹布，拭去酒渍，复为箫尺满上。
子扬举碗喝了一大口酒，这才嘿嘿一笑，语带嘲讽：“陛下这是什么表情，莫非陛下认为，星子还能有什么别的愿望？”
“不是……只是……”箫尺挣扎了半天，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，只好闷闷地端起碗喝酒。我平平安安活着，做一代明君，开万世伟业，这是他最大的遗愿。除此之外，他还有什么别的愿望？而我呢，我是怎样对他？
如果星子不在了，如果真的错过而无法挽回，而子扬还做着我的大内侍卫，箫尺简直不敢去想，该怎么样去面对子扬？那样的情形，怕是比星子凌迟辰旦更痛苦千百万倍吧！而我，甚至都没有求死的资格，也不能逃避，这才是对我的惩罚吧，罪有应得的惩罚！
但是，子扬……当初我欲请子扬来担任侍卫首领，星子本不情愿，但最终还是为了我，尽心尽力去劝说子扬。而子扬却端了好一阵架子，不肯松口。后来就任侍卫首领，虽有高官厚禄，仍一直对我不冷不热。我多少有些不满。然而对他而言，待在我身边，就意味着要年年月月眼睁睁旁观我凌迟星子，旁观星子作茧自缚，自作自受。子扬曾誓言与星子生死与共，视星子重愈性命，却什么都做不了，甚至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……唉！也亏子扬能忍这么多年，且服侍我尽心尽力，看不出任何端倪。若是换了我，恐怕三五日已是极限。难怪他不止一次地说，星子若是死了，长痛不如短痛，尘埃落地，也是一种解脱。但又如何能解脱，星子甚至还委托子扬，在他身后照顾我……
半晌，箫尺终于艰难开口：“兄弟，对不起。”
子扬似不解其意：“陛下何出此言？”
箫尺眼中有微醺的醉意，神情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：“兄弟，这些年，真是难为你了……都是我的错。我欠你一句道歉，也欠你一句谢谢。兄弟，你是我今生最该感谢的人，若不是你，我……我早已下了无间地狱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子扬面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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