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这对璧人没有理解，也不知道之前在谈什么，他们的对话我远远听着，有一搭，没一塔，只听得斯宾塞说了些天花、结核病之类的内容，词汇又大多偏向医学，这一大段没听懂多少，但和他细菌专家的身份是贴切的；而莎莉讲的就明白许多，都是在南京和上海社交的内容，说白了，就是东加长西家短，这些外国官员家的千金，整日除了舞会，还有什么别的内容呢？
我为难地对程昊霖说：“这，也听不大真切，没什么。”
他却不依不饶，“你在台上的样子很是风光，他们的话难不成你听不懂？”嘴角一个弧度，甚是轻蔑，我都看出来这半是真的，半是激将，可自己劝不住自己，不要孩子气，还是开口了，小心谨慎地把莎莉那部分谁谁家又订婚了、某某人家的女儿私奔了，全家的姐妹都蒙羞这些个八卦细细讲给他听，他果然显出几分倦意。
我边传达着，心里也逐渐生出疑问，显然斯宾塞对自己的工作很有兴趣且入迷，而莎莉则是个喜爱交际的年轻女子，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，并且可以一起规划未来？反倒是这些个社交场里的东西，程昊霖反而该胜出一筹。
“你别在这儿避重就轻了。”程昊霖果然不这么好打发，他盯住我，眼神里很是严厉，看得我心里一紧，他却又缓和了，“你就说说你怎么看这两个人的关系吧。”
我眉头一挑，什么？他见我这个神情，反而忍俊不禁，看来是存心拿我寻开心，“王依可是个人精，不过人家都说，一家姐妹或是兄弟，若是一个强了，另一个就弱到骨子里去。”
“我和他们不熟，这一时半会儿的……”这可是大事，随便说人的是非，这种事情可不能干。
“这就是个游戏，你偷听人家说话也听了好一会儿了，心里总该有个定位吧？”
我咬咬唇，“关系挺好，不过莎莉小姐的父亲大概不喜欢这位先生。”
他似乎听出点门道，来了兴致，双眼来了神采，被身上雪白的衬衫衬得熠熠生辉，“你觉得这是被棒打的鸳鸯？”
“我可没这么说！”我急忙纠正，可他却不可抑制地笑了，“我只是说，反而是程先生优势明显。”
“哦？”他的双眼有神却又沉静下来，深不可测。
“总督，好像，挺希望自己的夫婿有政治抱负和前途，程先生，是个合适的人才，而那位先生——”我向前努努嘴，“并不是这块料。”
他哈哈哈哈大笑，甚是爽朗，爽朗得我在一旁手足无措，“程先生……”我压低声音叫他，想让他放低音量，不要打搅到前面二人，可他看穿我这层心思，反而更放肆，果不其然，莎莉扭过头来，“昊霖？什么这么好笑？说给我们听听。”我心中大骇，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这要是戳穿了，他自己颜面扫地，我也成了小人了，他这么大人，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。
“冷小姐很有趣，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小姐很像。”程昊霖大大方方地现编了个谎，却可以很轻易地骗过莎莉，她安心地转回去，继续和斯宾塞聊她那古板父亲最近老是疼痛的肩膀。
“有两手，这大学是没白上。”他居高临下地评价了一番，我暗自腹诽，你连个英文都不会，还在这儿评我，但一想到下学期他还是我的老师，瞬间焉了。偷瞄他一眼，老实说，不那般盛气凌人的时候，他倒挺像个宽厚的人。
“你对我怎么看？”私下的眼神被他捕捉个正着，这般咄咄逼人。
我涨红了脸，“程，程先生——”他在我心里像个分裂的人，成丰酒楼或是今天，我对他没有恶感，而其他的时候，真是难以评判，我对他的了解，并不比前面这二人或是那法式别墅里的李睿晟多，对程虹雨也是，或者说，这个圈子不是我的阅历能够理解的。我再看看前面谈笑风生的二人，“程先生是个很豁达的人。”
他被我这句话噎得瞠目结舌，继而理解了我的意思，若是小气些的男子，此刻定要记恨我，认为我在说他被别人骑到肩上还赔笑，可他也并不这样，反而点点头，意味深长地一句：“心要大，才能办成大事。”
心里一时堵得慌，他的大事，就是迎娶英国总督的女儿，可以是莎莉或是什么别的女子，甚至可以是心里有别人的，只要是娶到就好。那我的大事呢？我爱博容，嫁给他难道不是我的大事吗？我的心大些如何？一时眼里蒙了层雾。我知道程昊霖瞥见了这样的神色，眼看前方，没有再说什么，让我自己静静地把突然涌出的伤情一点点消化。
一匹马从我身边匆匆地奔过，白马受了惊扰，快步走了起来，吓得我险些摔下，好在程昊霖眼疾手快，一把拉过缰绳。原来是莎莉家的管家急着同莎莉通报什么。
莎莉听完冲我们一笑，“西坡有个舞会，昊霖，你家也收到邀请了，去不去？”
程昊霖望望我，“冷小姐，愿意去吗？”
我有些迟疑，因为邀请的是程家，我是个客人，也不知有没有被请，这样贸然地去是不是失礼。
“冷小姐若是不愿意，我就让虹雨回了人家，我们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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