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郁。真是狗咬吕洞宾，不识好人心！这样的皇帝，就算我与他无冤无仇，杀了他也不算过分！世上怎会有辰旦和星子这样的亲生父子，一个天上，一个地下！
半晌，箫尺忍耐地叹一口气，不管怎么样，好歹已经忍了他这么久，磨了这么多嘴皮子，到了这最后关头，怎么能前功尽弃？“陛下不用相信我，我也打不了包票。星子抗旨本就是家常便饭，陛下这退位诏书，他更未必愿意遵从，甚至恐怕看都不想看上一眼。陛下如果不愿下诏，我也不勉强。陛下想当亡国之君，想要死在启明剑下，被亲生儿子千刀凌迟，尸骨无存，我自然也可以成全陛下！”
箫尺最后一句话怒气显现，辰旦知道他不是玩笑，默然低头。停了片刻，又问一句：“朕下了这诏书又如何？”
箫尺不耐烦地重复道：“我不是说了么，陛下下诏后，我还得劝说星子。如果他肯让步，肯接受陛下禅让的话，陛下当知道，星子的实力并非凭你恩赐，他也无需除掉你以绝后患；而且以星子的性子，也绝不会暗中加害你。不管是什么名分，以后你都可以安度余年，再无所忧。这恐怕比你当皇帝时日日提心吊胆更自在些！至于治理国家，安定天下，以星子的魄力才干，智慧威望，又何需旁人操心？”
“那你呢？”辰旦追问。天无二日，国无二君，箫尺要朕传位给星子，难道他就不当皇帝了？
“我？”箫尺原本的打算是待赶走了入侵中原的扶桑大军，就带兵回天京去，维持现状。但看星子的态度，他恐怕不会同意。更要紧的是，就算我能委托子扬帮他每个月金针抑毒，但我在天京，星子在上京，从此天各一方，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，也是难以接受，更不能放心……或许，我干脆把苍冥国也交给星子，让他一统天下，我好享几天清福？本来苍冥也是他的国家，他一口一个“我国”“我朝”，从未分过什么彼此，建言进策，富国强兵，更是不余遗力。他能者多劳，也没什么不好。箫尺遂笑一笑，“我自然要看星子的安排。”
辰旦听箫尺的言中之意，如果朕下诏退位，星子即位，他也有可能将这江山转送给箫尺。辰旦虽然万般不愿，但思来想去，别无良策。如箫尺所说，他胜券在手，现今是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，让朕体面退位已经是最大的恩典。而朕也已无路可去，这结局，总好过成为亡国之君，受尽羞辱，死无全尸……从来识时务者为俊杰，明摆着形势比人强，朕又何必无谓地硬扛到底？毕竟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，朕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……
辰旦复从头到尾，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箫尺拟就的诏书。诏书模拟辰旦本人的口气，检讨自身错失，赞扬星子功绩，最后表明愿意传位于星子。单从文本而言，倒算得上中规中矩，没有过分之语，尽显父慈子孝，家国大义，更看不出二人之间已到了你死我活不能共存的地步。
良久，辰旦长叹一声：“罢了，朕……朕听你的。”辰旦慢慢坐直身子，于御案上铺开一张黄绢。箫尺遂另点了两支巨烛置于烛台之上，煌煌灯火下，殿堂愈发寂静如亘古荒原，唯有辰旦略显急促的呼吸之声，昭示着他起伏不定的内心。辰旦持了御笔在手，又沉默了一阵，落笔写下一个“朕”字。脑中忽然转过念头，这该是朕今生所下的最后一道诏书了吧！
朕从来不曾想到，朕今生最后一道诏书竟会是退位诏书，更不曾想到，竟是死敌箫尺为朕拟就的退位诏书！回顾朕这一生，御极多年，作过无数决断，下过无数圣旨，然而，似乎……似乎最重要的诏书都是身不由己，而不得不听命于他人……
那年朕率百万大军御驾亲征西突厥，星子帮着突厥人对抗朕不说，更潜回朕的御帐，趁朕之危，将朕迷倒，于朕昏睡之际上下其手，为所欲为。不但私自拟定议和文书，更代朕下了罪己诏，散播四方。他一举将生米做成熟饭，朕只得接受败局，再也无能为力；箫尺叛乱，星子亦是自作主张与箫尺媾和。表面上，他写了一封奏章送回上京，其实是胁迫朕遵从，朕也不得不照猫画虎下旨求和。那时候，逆子好歹还要顾及朕的颜面，而如今……如今，竟是仇人箫尺押着朕来誊写退位诏书！这一纸仇敌拟就的退位诏书，就是朕的盖棺定论么？
辰旦慢慢吞吞逐字誊抄，脑中思绪翻滚，方写了一两行，忽听箫尺道：“陛下且慢慢写，我去取玉玺来。”
“玉玺？”辰旦猛然抬头，眼神震惊，“星子将玉玺给了你？”朕的退位诏书未下，代表着赤火国至高无上权力的传国玉玺竟然已落到了箫尺手上！
箫尺点点头，懒得与他多作解释，只顺水推舟地轻轻一笑：“所以，我若不是要给星子看，原本也用不着让你再来抄一遍。”
辰旦面上唰地褪去了血色。箫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，照眼下的情势，如果他只是要一份退位诏书，他自己或是旁人，以朕的口气代写一份，盖上赤火国的传国玉玺便万事大吉，谁也不会多去追问。但他想要取信于星子，让星子认出朕的笔迹，认为是朕亲自下诏！受人摆布的屈辱感挥之不去，辰旦搁下笔，一言不发地瞪着箫尺。
箫尺隐去笑容，眉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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