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发的枪声，当然也惊扰到了正在电车厂大门外焦虑等待的富明伦。
他最初的小心，只是出于一般意义上的谨慎，不想在更多工友面前暴露他是富海祥弟弟的面目，以防万一。但是嫂子走进电车厂许久都一直未见出来，富明伦就有了不详的预感；此刻骤然又传来枪响，更加证明事态之恶化——光天化日下能在电车厂里开枪的人，除了日伪军警宪特，又有哪个！？
一时间，富明伦心乱如麻，既想马上冲进去看个究竟，又忌惮里面已经是龙潭虎穴、自己贸然闯入只会自投罗网。
市电车公司位于磁器口附近的车厂，主要用于电车晚间收车后的停放，以及待修理电车的停放。车厂边缘另建有一排平房，供电车公司的员工临时休息、收放杂物。
整个车厂是用栅栏围圈起来的，有两个大门供出入——一个走电车，一个走职员。
此刻的富明伦便是站在走职员的那个大门口。从这里向车厂内瞭望，只能望得见远端的平房，却看不到平房内发生的事情。
正彷徨焦虑时，车厂内竟然又传来一声枪响。这一枪的动静与第一枪相比，显得有些沉闷，但仍然清晰可鉴为枪声。救国会副会长再也无法忍受，抬脚就要向大门内冲。
“富老师，站住！”
蓦地，身后传来了急切的喊声。富明伦回头定睛一看，不禁百感交集：十几米开外的地方，两个人正朝着他飞奔而来——跑在前面的是他在中大的东北籍学生赵敬贤，刚才被他派到辅仁大学去紧急报信的；而紧随在那名学生身后的、不是别人，正是自己的同仁、领导、战友，北平学生救国会的会长李衡天。
转眼之间，赵敬贤与李衡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富明伦的身前，年轻的学生警惕地张望着车厂大门里面，李衡天则一把攥住自己在救国会的副手的胳膊，拽着对方拔腿就朝来时的方向走。
“李教授，车厂里面在打枪，我的嫂子进去了还没有出来！”富明伦奋力抗拒着、低声嘶吼着。
但救国会会长对此全然不理，强行拖拽着比自己瘦小的富明伦离开了车厂的大门。很快，学生赵敬贤也相跟上来，把持住他的富先生的另一条臂膀，与李衡天一起发力。
三个人踉踉跄跄地、一口气走到了相距电车厂大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才停下来。
“你明知道里面在打枪，怎么还要硬闯？生怕日本人不把你捉了去吗？”李衡天终于开口说道，语气中满含责备和关切，拽着富明伦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动。
中大讲师刚要再争辩，他的本校弟子却突然叫道：“看，有人被拖出来了！”
他们定睛看去，只见几个人连拖带抬地将一个人从电车厂里带出，到大门口将其扔在地上，然后又纷纷蹲下来摁住其激烈挣扎的身体；其中一个则走到路边眺望着远处，一边不时就看着腕子上的手表——显然，他们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。
“是我哥哥！”
富明伦惊呼了一声，他已然认出被摁在地上的人正是自己的兄长：电车司机富海祥。当即便重新发力、试图挣脱身边这对师生的束缚。
救国会会长虽然不识得富明伦兄长的容貌，却第一时间就断定了正在控制其兄长的那几个人的身份：日本宪兵！尽管他们都没有穿军装，都是一身普通中国百姓的服饰，但丝毫不能掩盖其阴险凶恶的本质。
“不许过去！”李衡天几乎附在自己副手的耳畔低喝着，语气不容置疑：“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，那些日本人手里有枪，我们现在过去只会白白搭上自己！要想营救你的兄长，你首先得活着！”
富明伦目眦尽裂，胸膛如风箱般呼呼起伏着。领导加战友的话犹如一针清醒剂，让他渐渐停止了挣脱。但眼见自己心爱的兄长在日本人的魔爪下受难，他已恨不得将自身化成一颗爆雷，冲过去将敌人夷为平地。
这段时间从电车厂门前经过的路人们，见到那几个家伙手里提着的短枪，再见到地上躺着的血迹斑斑的戴着手铐的中年汉子，全都唯恐避之不及，纷纷绕行而过。终于，一辆挂着遮棚的小卡车开到了电车厂的大门口，那几个日本宪兵便衣见状，抬起了躺在地上的伤者，准备往卡车车厢里装——看样子，他们要将其押运走。
“小赵，你赶紧去雇一辆洋车，”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李衡天，当即给学生赵敬贤下命令：“务必跟在这卡车的后面，看他们最终去哪里……”
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！
那个被日本宪兵们强行托举到小卡车车厢口的男人，正是富明伦的兄长富海祥。由于出得电车厂大门后他一直被摁在地上，因而他看不到几十步开外的地方、就站着自己的亲弟弟一行。
可是，富明伦几个人虽然看到了富海祥被带到大门的情景，却无从知晓电车厂内发生的惨烈一幕：那略为沉闷的第二声枪响，出自与富海祥妻子扭打在一起的日本宪兵的手枪——当倒在地上的中国女人双手抓住这名日本宪兵的脚踝、然后用牙齿拼命撕咬其跟腱的时候，剧痛难忍的宪兵队便衣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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